母亲
文/萍子
母亲离开我们一年多了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母亲。想为母亲写点什么的念头，每每为止不住的泪水所淹没。想起母亲离世的第二天晚上，哥哥让我为母亲写生平简介，我伏在西屋餐桌上，以尽可能简洁的语言，写了如下文字——
母亲韦继先，临颍人，生于年，年清明前安详往生，享年87岁。
母亲的一生，平凡而伟大，表现出新旧交替时代一位中国农村妇女的崇高美德和风范，让我们做子女的深感敬佩和骄傲。作为一个诗人，我为母亲写过不少诗，但那只表达了母亲恩德的沧海之一粟。母亲的恩情，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！
今天，在这个诀别的时刻，哥哥、妹妹、弟弟我们，想用五个词来缅怀我们敬爱的母亲——
第一是善良。母亲心地良善，乐善好施，乐于助人。不管是对自己的家人还是邻里亲朋，她都用一颗善良、宽厚的心去对待。我们都清楚地记得，小时候生活困难，常常缺吃少穿，但每逢要饭的上门，她总是慷慨地给人家拿吃的，从不吝啬。看到别人有难处，她总是主动伸手相助。在随时面临饥饿危险的困难年代，母亲把一碗救命的米汤端给一位产妇，而这个产妇的丈夫刚刚陷害过我的母亲。她善良，所以看一切人都善，即便是伤害过她的人，她都会放下一切过节，始终与人为善。母亲的善良深深地影响着我们，成为我们人生的基石。
第二是孝顺。母亲是一位具有传统美德的孝女。她孝顺父母，孝敬公婆。在我们的记忆中，母亲对奶奶十分尊重，从无微词。这深深地影响了我和妹妹，使我们能够发自内心地孝敬公婆。近两年，母亲因年事已高，记忆力欠佳，但她念念不忘自己已经过世的父母、兄长、姐姐。就在几天前，卧病在床的母亲因病痛十分难受，她恋恋不舍地说：“我还有爹娘在家呀！我还有爹娘在家呀！”最痛苦的时候，她心里想的不是自己，唯有爹娘。其情之真挚，令人动容！
第三是勤劳。母亲一生可谓勤勤恳恳，任劳任怨，吃苦耐劳。父亲一直在外工作，一家老小，家里地里，全靠母亲一人支撑。四十多年前，父亲突然离世，那时哥哥刚满十八，我十三，妹妹十岁，弟弟才七岁。哥哥随后参加工作，我和妹妹、弟弟都在上学，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，挣的工分少，一年干到头，常常还要给生产队缴钱，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！但母亲从不叫苦叫累，从无怨言，而是坚强地挺起腰杆，以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。她起早贪黑，拉车挑担，家里地里，昼夜劳碌，以非凡的坚韧和勤劳的双手，含辛茹苦把我们姊妹四个养育成人。她常常一个人干到半夜，不舍得让我们帮忙干活，让我们感到的只有温暖和幸福！多少个清晨，母亲早早起床，下地干活，回来做好早饭，才将我们叫醒；多少个中午，母亲洗洗涮涮，抹桌扫地，把家里打理得干净整洁，窗明几净；多少个夜晚，母亲在灯下做针线，剥玉米；多少个日子，母亲顶着大太阳在田间劳作，好多次昏倒在烟地里、玉米地里……母亲啊，真是吃尽了苦，受尽了累！母亲年轻时去武汉学过服装裁剪和缝纫，后来数十年如一日为我们村甚至附近村子的乡邻义务裁剪衣服。不管是正在吃饭，还是正在干活儿，不论晴天雨天，只要有人拿着布来到我家，母亲从来都是立即放下饭碗或手中的活计，铺开席，拿出尺子、剪子、画粉，蹲在地上，为来人认真细致地裁衣。逢到雨天，来剪衣服的人坐一屋子，母亲就一直蹲在那里，剪了这家的剪那家的，累得腿脚麻木、胳膊酸疼，腰痛得直不起身。遇到没有家庭主妇的人家，母亲还主动帮人家把衣服做好。而这一切母亲从来没有收过任何报酬，都是义务劳动。直到改革开放后大家生活好了起来，不再做衣服穿，母亲才不再为此事辛苦受累。而她后来从不主动提及此事，偶尔我们说起，母亲也不以为意。
第四是坚强。母亲生不逢时，“年景”时差点饿死，却也拥有了顽强的生命力。母亲的勤劳是靠坚强的意志支撑的！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，独自把四个孩子养育成人，供我们上学读书；而且，我们家一直保持非同寻常的整洁、美观、优雅，我们姊妹都有着快乐的童年和许许多多温暖而美好的记忆。母亲的坚强能干可想而知！动乱年代，因家庭成分高，母亲备受惊吓，饱受屈辱，但是她坚强地挺了过来，很少当着我们的面流泪，却常常在梦中失声痛哭。真是难以想象，母亲承受了多少艰辛、压力和痛苦！
第五是慈爱。我们的母亲，有一颗慈爱的心和博大的胸怀。值得庆幸的是，母亲晚年信佛念佛，深受法益……母亲的爱，就像温暖的房屋，为我们遮风挡雨，护佑我们长大成人，并且将伴随我们一生，是我们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。
佛经中说：“于诸世间何者最富？何者最贫？悲母在堂名之为富，悲母不在名之为贫；悲母在时名为日中，悲母死时名为日没；悲母在时名为月明，悲母亡时名为暗夜。”我们痛失慈母，就像进入漫漫长夜，内心无限悲凉！没有了母亲，我们就成了孤儿，我们不再是幸福的孩子！所幸，母亲留给我们用之不尽的爱和温暖，我们对母亲的爱和怀念也将永不止息。
十几岁时，母亲在本地和武汉上过几年学，她识文断字，通情达理，言行一致，凡事先人后己，从无私心。她以善良、孝顺、勤劳、坚强、慈爱、忍耐、节俭、胸怀博大、乐善好施等等美德，不断教化、滋养我们，形成了良好的家风。她老人家培养出了大学生、研究生、诗人、国家干部、企业高管；四个子女都在城里安居乐业，事业有成；孙子孙女也积极上进，年轻有为。这都是母亲的功德！我常常对朋友们说，我很幸运，我有一位伟大的母亲！这是我们兄弟姊妹的同感。
母亲过去吃了很多苦，但晚年还是幸福的。近两年身边一直有儿女和保姆悉心伺候，生病时能得到体贴的照顾。这次因病住院六天，我们日夜守护在母亲身边，母亲在睡梦中安详西归。
关于母亲，我们有太多的话，太多的怀念，太多的愧疚，太多的遗憾……敬爱的母亲，请您放心，我们一定像您教导的那样，好好做人，温暖以待。
在两页纸上，我写下如上文字，就像几滴水无法表达深广的大海那样怀着深深的遗憾和歉疚！哥哥和妹妹略作增改，虽然也都觉言不尽意，但在那样的时刻也都没有再说什么。哥哥说，到时候你念。
然后哥哥让我看他拟的挽联：
慈母含辛茹苦独撑家庭数十载
恩重功德圆满福泽子孙永流芳
我知道，这是哥哥对母亲无限深情的感怀……
母亲安葬那天，天清气朗，风和日暖，麦苗茁壮，油菜金黄，家亲眷属和村里人都来为她老人家送行。我忍住悲痛，大声地、一字一句地把这些文字念给天地听，念给母亲热爱的乡村和庄稼听。
我知道，天、地、庄稼比我更懂我的母亲。
作者简介
萍子，诗人，三毛部落文学平台作家。本名张爱萍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河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，省直文联副主席，省文学院专业作家。出版《纯净的火焰》《萍子观水》《此时花开》《我的二十四节气》《萍子诗歌首》《中原颂——萍子朗诵诗集》《岁月花语》《大地之华》等诗集、散文集多部，曾获河南省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、中原诗歌突出贡献奖等奖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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