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桃红，缠绵的温暖
文
萍子
夜听金盆捣凤仙，纤纤指甲染红鲜。
投针巧验鸳鸯水，绣阁秋风又一年。
——清·袁景澜《凤仙花》
七月里有小暑和大暑两个节气。暑，热也，表示天气开始炎热，小暑小热，大暑最热。民间有“小暑大暑，上蒸下煮”之说。此时正值伏天，气温最高，雨水最多，农作物生长最快，田野一片浓绿，生机勃勃；而植物迅速成长、收获或凋败的过程，也最易让人生发“逝者如斯夫”的感慨。
农谚曰，“大暑无酷热，五谷多不结”，“大暑热不透，大热在秋后”，说明没有大暑的强光酷热，庄稼是不会有好收成的——“出来混，早晚要还的”。仔细想来，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！
对于农家女儿来说，伏天虽酷热，劳务繁重，可也有独特的乐趣。用凤仙花包红指甲，就是夏季晚间的一大美事。
凤仙花又名指甲花，我的家乡许昌漯河一带习惯叫它小桃红。
小桃红极易养活，地上、盆里，随便撒几粒种子或栽几株小苗，就能发芽、长大；它一旦开起花来，便层出不穷，连绵数月。
女孩儿家包红指甲，是一件要紧的事，全家人都乐得操心。奶奶下午就拣开了多日、颜色最红的花朵摘上一把，晾在凉荫里；做晚饭前，母亲一定不会忘了到梅豆架前掐一摞宽大的叶子。因为惦记着包红指甲，小女孩这天一定会早睡的。刚吃过晚饭，我和妹妹就把花放在小石臼里，加上明矾捣烂，然后仔细地敷在指甲上，用梅豆叶裹好，用棉线缠上。第二天早早醒来，急着看指甲红了没有。如果线缠得松，或睡觉不老实，往往会弄掉几个，指甲不够红，过几天还要再包一次。反复几遍，小小的指甲便鲜红如蔻，艳若花瓣，看起来别提多美了。当然，食指通常是不包的，据说包了会不吉利。
小桃红仿佛只是属于乡村的花，在城里极少见到她的影子。近年听说，用凤仙花染指甲既能治疗灰指甲、甲沟炎，又天然无害，却也不曾见哪个城里女孩用它来代替有害无益的指甲油。
几年前母亲一人在老家住，虽然已经没有小孩子要包红指甲了，却还是种了许多小桃红。一日看书，见有这样的记述：“捣凤仙花汁，染无名指尖及小指尖，谓之红指甲，相传留护至明春元旦，老年人阅之，令目不昏。”（顾禄《清嘉录》）赶紧打电话给母亲，请她老人家一定要包红指甲。还说过些天回去时，也要像小时候那样包包红指甲。果然包了红指甲，到单位上班，见者皆惊奇，视为另类。
又一日，读毛泽东诗词全集，惊奇地发现毛泽东竟有一首《咏指甲花》——
百花皆竞放，指甲独静眠。
春季叶始生，炎夏花正鲜。叶小枝又弱，种类多且妍。
万草披日出，惟婢傲火天。渊明爱逸菊，敦颐好青莲。
我独爱指甲，取其志更坚。
作这首诗时，毛泽东年仅14岁。这年夏天，他到外婆家附近的保安寺玩耍，看到寺院周围傲暑盛开着色彩斑斓的凤仙花，遂有感而成此五言诗。
历代也有不少咏凤仙花的佳作。唐代诗人吴仁壁《凤仙花》云：“香红嫩绿正开时，冷蝶饥蜂两不知。此际最宜何处看，朝阳初上碧梧枝。”是把凤仙花当作凤凰的化身来看的；宋人杨万里的“细看金凤小花丛，费尽司花染作工；雪色白边袍色紫，更饶深浅四般红”，着重在凤仙花的色彩之美。少年毛泽东则敏锐地发现了凤仙花“叶小枝又弱，种类多且妍”的特点，看到了它“炎夏花正鲜”“惟婢傲火天”的可贵品质，并直抒胸臆：“我独爱指甲，取其志更坚。”可见其高远的志向和卓尔不群的个性。
出于对凤仙花的亲近和敬重，我更喜欢毛泽东的这首《咏指甲花》。
由于对故乡的眷恋，我更喜爱小桃红这个名字。
小桃红，农家庭院一抹永恒的春色，女儿指尖一点骄傲的明艳，母亲心中一缕缠绵的温暖。
小桃红，是游子关于童年的原初记忆，是女孩关于美好的铭心记忆，是城市关于乡村的绿色记忆。
我爱小桃红！
萍子，本名张爱萍，诗人、作家，河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、秘书长，三毛部落成员。出版有《纯净的火焰》《萍子观水》《我的二十四节气》等六部诗集和散文集《岁月花语》等。曾获得“全国优秀青年报刊工作者”“河南省优秀新闻工作者”等荣誉称号和“中原诗歌突出贡献奖”等奖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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